这时,郭嘉又说:主公你尽管放心地去远征,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许都也不妨,我料定刘备无法给你添麻烦。不是刘备不想添,而是有人会代替主公加以阻止。郭嘉的原话是这样的:"刘表,坐谈客耳,自知才不足以御刘备,重任之则恐不能制,轻任之则刘备不为用,虽虚国远征,公无忧矣。"何其言简意赅,又何其潇洒从容。--问题是,曹操再次采纳了郭嘉的建议,事实也再次证明了郭嘉的预见。
曹操一支大军,完全以一派无后顾之忧的态势,远离都城,"孤军远征"去了。曹操在对袁绍两个宝贝儿子的战争中取得了巨大的战果,但要取得决定性的胜利,恐怕还要费点周折,士卒也将伤亡不小。郭嘉再次以自己玩人心于股掌之间的洞察力,劝曹操暂且收兵,先看一场兄弟阋墙的好戏,待两兄弟两败俱伤之后,再坐收渔利不迟。郭嘉凭什么认为这两个刚才还一致对敌的兄弟,只要曹操一退兵,便立刻会自相煎食起来呢?还是不知道为什么,只有结果告诉我们,郭嘉预料的丝毫不差。
还有比较经典的十胜十败之计郭嘉才智的明证。当曹操正为自己是否具备与袁绍对抗的能力而委决不下时,郭嘉口若悬河,滔滔汩汩地一连举出十条理由,以证明"公有十胜,绍有十败"。郭嘉并非不具备口若悬河之才,否则曹操也不会作出"每有大议,发言盈庭,执中处理,动无遗策"的评价,但郭嘉的发言应该更具针对性才是,应该更为简洁、干练才是,他感兴趣的首先在于可操作性,在于其中智慧的含量,而不是侈言行动的理论依据。
我们知道曹操之所以与郭嘉最谈得来,正在于两人有着相近的务实风格,试着感受一下曹操诗文的实在风格,亦可知大言炎炎的风格不太可能得到曹操的激赏。 郭嘉这个弱不禁风的青年,有着惊人的胆略。他的作战计划总是最大程度地追求效率,为此不惜将风险系数每次都置于高危点上,他对对手心理的揣摩已经到了神而化之的程度,而郭嘉竟屡试不爽,曹操竟言听计从。
郭嘉的谋略当然也非全然寄托在对对手心理的把握上,但却无一不是寄托在甘冒奇险的胆量上。他说服曹操放弃辎重,突袭乌丸的那一仗,不仅打得极为漂亮,在曹操军旅生涯中也最为凶险。建安十一年夏天,北方多雨,道路难通,曹操在设置了一些撤军假象之后,暗中率领一支轻装精兵,在向导田畴的带领下,"堑山堙谷五百余里,"来到早已废弃的西汉右北平郡治的废墟,经过被乌丸毁坏得破败不堪的辽西大道,突然出现在蹋顿王的背后。
乌丸军措手不及,首领蹋顿也被张辽击杀,同年秋天,袁尚终于被彻底消灭。这次行军由于路况极端恶劣,沿途有长达二百里的地段干旱无水,须掘地三十多丈才能见水。当粮食吃光以后,曹军将士又不得不先后杀了几千匹战马充饥,才艰难抵达目的地,并一举救出不少沦陷敌手的汉人。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,将曹操的戎马生涯按郭嘉之死分为前后两部分,也许更能看出一些问题。
郭嘉帮助曹操统一了北方:在曹操先后剿灭吕布、袁绍和袁绍余部的战斗中,郭嘉居功至伟。用曹操自己的话说则是:"每有大议,临敌制变。臣策未决,嘉辄成之。平定天下,谋功为高。" 郭嘉死后,曹操除在西北面与马腾、韩遂等草寇型军阀的战争中取得一些战绩外,基本上处于停滞不前的境地,赤壁之战后,更留下一个天下三分的无奈结局。
对此曹操本人亦深有体会,不然他不会选择"毒恨"这个强烈的字眼来概括失去郭嘉的心情,不然他不会在赤壁战败后的退却路上,发出这样一声孤猿泣血般的哀叹:"郭奉孝在,不使孤至此。"虽然中国史籍在刻画人物细微举止方面常显得粗率和语焉不详,但我们仍能从中捕捉出曹操在郭嘉临死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。 郭嘉,是一个不拘成见,思路诡奇大胆的天才谋士,这一点他和后来蜀国的治国大师诸葛亮构成了鲜明的区别。
拨开后人在诸葛亮头上人为添加的神奇光环,今人已越来越能认可陈寿当年对诸葛亮的这句评价:"应变将略,非其所长。"一生谨慎、严于律己的诸葛孔明先生,事实上从来不曾打过一个值得被人写入教科书的经典战例,虽然他宏观把握时势的能力,可说并世无俦。在长年带兵在外的军旅生涯中,曹操习惯于将管理后方的重任,托付给尚书令荀彧,而总是把郭嘉带在身边,以便随时切磋,见机行事,因此,郭嘉并没有多少机会体现自己的治国才能。